发表时间: 2024-12-30 16:57
“四山多风溪水急,寒雨飒飒枯树湿。
黄蒿古城云不开,白狐跳梁黄狐立。”
——唐·杜甫《乾元中寓居同谷县作歌七首》
公元2023年,杭州临安,清凉峰。
一辆京牌新能源SUV如一道流光,划破浙西山间公路的平静。侯鹿欢悠然斜倚在座椅上,单手把着方向盘。前方熟悉的景物飞速掠后,在后视镜中消失不见。过往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。
侯鹿欢1992年出生于浙西清凉峰下,是清凉峰茶叶世家侯氏一脉的后人。十三年前,他以优异成绩考入北京水木大学电子系。硕士毕业后,他进入某知名硬科技创投机构工作。
一路披荆斩棘,一路白云苍狗。转眼六年过去,他已过了而立,却仍在京城的红尘紫陌中沉浮。作为北漂一族+加班狗的他,工作常年出差在外,谈了两次恋爱都因聚少离多而无疾而终,因此在京买车没买房。长假周末,就与一帮朋友自驾、骑行、露营、穿越。无论什么活动,最后往往放飞自我,尽头通常是一顿烧烤。高强度工作与烧烤烟火气交替,生活倒也自得其乐。
一个月前,家中突然传来噩耗,父亲确诊肺癌,还好可以手术治疗。侯鹿欢每周都要与父母视频聊天。视频中父亲突然苍老许多,母亲鬓角凭添风霜。虽然母亲从不提及,但侯鹿欢知道家中的茶山茶园靠她一个人已照看不过来。而姐姐姐夫常年在杭州操持茶叶店,分身乏术。原本幸福红火的侯家一下子仓皇了起来。侯鹿欢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。是留恋北上广的璀璨灯火,还是回到家乡的袅袅茶香?在紫竹园湖边踟蹰夜半,他选择了后者。
清凉峰下,一座小山村静静地依偎在山腰。侯鹿欢推开家门,扑面而来的是熟悉的茶香。见到儿子归来,父母眼中欣慰如春水荡漾。 "欢欢啊,可算回来了。"母亲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来,像大红袍在水中条索舒展。在父母眼中,江浙水乡自有其富足。京城的繁华,哪里比得上包邮区家乡的温暖?
清凉峰中百亩茶园,是侯家的根基。遥想1992年,邓公南巡,改革春风吹遍大江南北。彼时,父亲是镇上的镇长。而母亲腹中正孕育着小小的侯鹿欢。为了这个超生的二胎,父亲毅然辞职下海,协助爷爷侯腾贵打理家中的百亩茶园。姐姐侯鹿悦比侯鹿欢大四岁,从杭州师大毕业后,与青梅竹马的同学吴子涯结婚,夫妻俩定居杭州,打理杭州茶叶城里的铺面,又追随电商风口开起了网店。侯家的茶香,就这样飘向四面八方。
侯家老宅位于清凉峰山腰,风景如画,却长年不通公路。美丽乡村建设后,村中通了公路,村民们也陆续搬迁至山脚下的清凉峰镇或者临安市区。但父母念念不忘那片茶园,和几户人家仍留在村中。三年前,考虑到父母年事已高,侯鹿欢和建筑系的同学一起精心设计,在老宅基地上建了一座三层小楼。
冬去春来,父亲已经手术完出院,回家静养,康复情况十分理想。侯鹿欢陪伴母亲巡视茶园,茶园里已是春意盎然。 "妈,我想去野外散散心。"侯鹿欢突然说。母亲点点头:"这段时间照顾你爸,在家也憋坏了吧?现在他恢复得不错,你出去走走也好。”紧接着又叮嘱道,“但是千万要注意安全。"在母亲眼中,侯鹿欢永远是个长不大的孩子,哪怕已是能独当一面的男子汉。
山里的孩子自然爱山,侯鹿欢自小练就一番爬坡上坎的好身手。他幼时读徐霞客《游雁荡山日记》,“大丈夫当朝游碧海而暮苍梧”,更是一度作为自己的座右铭。到北京后,大三时就担任学校户外协会会长,成为众人眼中的“头驴”。工作后也常与志同道合的朋友纵横京郊。从“香巴拉”(香山-八大处拉练),到红螺三险,再到后来西山三峰连穿,足迹遍及燕赵大地,如一只不知疲倦的飞鸟。此番归乡,侯鹿欢随车带回了全套户外装备,如今终于有了用武之地。
朝露未消,晨光微熹,侯鹿欢已整装待发。清凉峰山脉如一条巨龙,蜿蜒数百里。山峦起伏中有一处幽谷,名唤野狼谷,常年云雾缭绕,宛若仙境。谷中一日可历四季,气候变幻莫测。这是侯鹿欢此行的目的地。
山野传言,谷中常有金丝猴、梅花鹿出没。每逢月圆,群狼对月长啸,震栗山谷,因此得名野狼谷。侯鹿欢孩提时,野狼谷在大人口中如同禁地,令人闻之色变。待到他工作后,却又难觅空闲去一探究竟。这次终于得偿所愿。
密林如海,侯鹿欢背负行囊,如同一尾重返大海的鱼儿,在山间小道上游走自如。不觉间,十余里山路已然走完,野狼谷近在眼前。
侯鹿欢立于谷口,四下观望。前方水雾如轻纱,溪流似琴音,远处云雾缭绕,宛如仙境迷踪。他穿越谷口,沿谷底前行,一路飞崖如刀,陡壁似剑,时有湍流飞瀑。谷底地势时而开阔,时而崎岖,起伏跌宕。
继续走了没多久。突然,山中风云突变,狂风席卷山谷,暴雨倾泻而下。侯鹿欢背负十多斤装备,在风雨中东倒西歪。他跌跌撞撞,在谷底寻觅避风之所,却如同陷入迷魂阵,两三步外已是一片混沌。
雨点如同利刃般击打在脸上,隐隐生疼。仲春时节,竟然是冻雨倾盆。侯鹿欢全身湿透,寒意侵袭全身。他感到意识渐渐模糊,身体快速失温。眼前世界如同被施了障眼法,逐渐模糊不清。
忽然,右前方传来"吱吱吱"叫声,侯鹿欢抬眼望去,只见一只金丝猴立于风雨中,对他招手示意。"被冻出幻觉了?"侯鹿欢暗忖。他用力揉了揉眼睛,那金丝猴依旧在那里。"快来这边!"金丝猴突然开口说话。
"糟糕,难道还出现幻听了?还是身在梦中?"侯鹿欢狠狠咬舌,痛感清晰。身体开始渐渐失去知觉。侯鹿欢心一横,暗道:"死马当作活马医吧!"朝着金丝猴踉跄而去。金丝猴见他跟来,转身走走停停,带着他前行。前行了百余步,眼前出现一个隐蔽山洞,侯鹿欢用尽最后一丝气力,跌跌撞撞地闯入了洞中。
恍恍惚惚间,金丝猴的脸也在侯鹿欢眼前模糊起来。他想,这金丝猴,莫非就是传说中的仙家神兽,来救他于水火之中?他的意识渐渐沉入黑暗之中。
不知过了多久,侯鹿欢悠悠醒转。洞内干燥温暖,空气清新,完全感受不到外界风雨。侯鹿欢细细打量洞内。这是一个十来米见方、高约四五米的岩洞,洞穴另一端影影幢幢,似乎通向另处。
那只金丝猴如一位守关的小童,安静地立于一米开外。它身高半人,一身金黄色细毛,长尾与身体等长,宛如一柄灵动的软剑。奇异的是,它周身竟没沾一丝雨痕。
沙沙沙之声响起,一只健硕的梅花鹿从洞穴深处款款走来,四肢修长,步姿优雅。它站在金丝猴身旁,睁着一双明亮大眼,静静凝视侯鹿欢。一人、一猴、一鹿悄然对视,洞内安静得落针可闻。
“多谢刚才带路,你会说话吗?”侯鹿欢先打破宁静。“嘿嘿,我会说话啊!”金丝猴扮了个鬼脸,神态之间,竟有几分周星驰《大话西游》中的灵气。
“你们从哪里来的?”
“我们来自未来,公元2072年。”
“你们来这里做什么?”
“我们是陪主人穿越过来的。”
“那你们主人在哪儿呢?”
“在那边。”金丝猴闪亮的眼神突然黯淡,指向洞穴深处。“我带你过去吧。”金丝猴和梅花鹿转身向洞穴深处走去。侯鹿欢满心疑惑,背起行囊跟了上去。向深处走了百余步,眼前豁然开朗。
一个直径约五十米的圆形天坑呈现眼前。四周峭壁如刀削斧劈,高约百米。上方阴霾密布,风雨如晦,却见雨水凭空流向四周,似乎洞顶有个无形透明的穹庐阻挡雨水。坑底平坦,对面石壁上,刻着三个古朴苍劲大字:玄茶洞。坑中央,一个泛着黯淡光芒的巨大球状物体半埋在土中,旁边有一抔黄土,似是一座坟墓。
“主人在这里。”金丝猴走到黄土堆前的石碑前,转身说道。